第385章 都是一家人4

陳婆婆喝過幾杯酒之後，面色浮起幾分淺紅，看上去端莊、慈祥，她面相勻巧，五官比例恰到好處。雖然滿是皺紋，布滿老年斑，可以想像出她年輕時的美貌動人。

陳婆婆看韓寶來像孩子般專註於她，傾聽她話，不由淡然一笑：“你阿爹啊，上過戰場，是游擊隊的隊長，最年輕的隊長。組織設伏，打鬼子的伏擊戰，腦子好使，聽他，是百戰百勝。我不知道，後來她講給我聽的，我跟你阿爹結婚那年是六二年了，你阿爹是大隊支書，帶領鄉親們修水庫。我還是一個十八歲的姑娘，秧歌跳得好，身段好，腰肢紮上紅綢帶，手拿大紅花，跳起來顯得好看，跟著在工地搞宣傳。他是工地上的大紅人，我們就在工地上認識的。有一吃過晚飯，我剛梳洗出來，有一個公社的大幹部找我談心，問我對陳支書印象怎麽樣？我低下頭挺好的。我就害羞地了三個字，算我同意了。我便跟你阿爹在雙璧水庫工地上扯了結婚證，擺了酒，成了家。你看，現在是不是三十河東，四十年河西？我們的洞房，當年就設在這裏。後來，蓋了那閣樓，我們才搬過去住的。有了我兒子浩雲。

“浩雲也是一個頂聰明的孩子。學習成績非常優秀。門門考試都是五分，那時候是五分制，五分就是滿分。他給人害了嘛。他全村人一直寵著的，有傲氣，很自負，不服輸。以前啊，我們村委大院前面有一棵大楓樹，起碼有幾十抱大，樹幹那真有城裏幾層樓那麽高，那樹冠啊，將一個會堂都能覆蓋。開什麽群眾大會，那是就楓樹坪開大會，樹上掛一個高音喇叭，幾千號人都聽得到。你阿爹常常在臺子上做報告，傳達上級指示精神，念文件，宣讀什麽最高指示。

“有個老不死的，他表面上對他很好，其實骨子裏呢恨不得害死他。有一，浩雲跟村裏孩子一起玩，那時治安好，孩子們隨便玩，沒人管束。那個老不死的拄著拐杖逗他，浩雲，我這裏有麥芽糖吃。孩子們圍過來叫他公公，要糖吃。他故意，孩子們，我要把這糖獎勵給英雄。你看到沒有？樹上面有斑鳩。誰要把樹上的斑鳩窩掏下來，這些糖都獎勵他。當時，一群玩的孩子都不敢爬！偏偏浩雲這孩子我來。他是先爬上旁邊一棵樹，爬到樹梢，，隨著風的擺動，他突然推開樹枝，去抱住大楓樹伸出的枝椏，然後抱著枝椏一點點游，像青蛙那樣，雙手摟緊，腳撐著樹枝向前移動，這樣上了樹幹。摟住了樹幹還好，密密層層地長滿了枝丫，像是空中樓閣。浩雲就一層一層吊上去，這倒不難。可以掏到斑鳩窩就難，越來上面風吹著枝條是搖晃的。虧他怎麽爬到樹巔之上，從枝椏中掏到斑鳩放進背簍裏。然後往下溜。他順利溜下來了，但他腳被什麽踅了一下。老東西哄他，是樹皮蹭破的。回到家裏，發作了，原來是給蛇咬的。上面有樹蛇啊。毒性不大，要是劇毒的話，命都不保，後來趕緊送醫院，命保住了，但落下終身殘疾，走路一瘸一拐的。我真恨那老賊一輩子！氣得我當時就暈過去了，那時候，人心好，大夥一起勸我，守著我，好歹，強掙紮起來看著浩雲脫險……”

陳婆婆昏濁的雙眼，噙滿閃閃的淚珠兒，怪不得老游擊隊員常去看望她，原來她是老支書的夫人！怪不得陳浩民辛辛苦苦打工的錢，要拿一千塊給她，原來這裏面是有原因的！並不單純沖著韓寶來是她的繼子。

陳婆婆挹幹淚，繼續：“你阿爹過世得早。那個晚上，雷電交加，火撚子一直在窗欞甩過不停，大雨傾瀉在瓦楞上，嘩啦啦響。你阿爹習慣性地要到水庫查看！我是不能阻攔的，因為山洪暴發不得聊。他要檢查水庫有沒有開閘瀉洪啊。他赤著一雙腳，他要是穿個鞋，可能不會有事。本來，他是穿著蓑衣，戴著雨笠，可是山風大，將他的鬥笠給刮跑了，就在池塘邊，一個焦雷。我的肉麻了一下。我掀開窗欞，什麽在我眼前閃了一下，像是你阿爹的身子，那是他的陽魂來跟我辭程來了。暴雨中升起一團火焰啊，肉焦味刺鼻。你阿爹給一個焦雷燒得體無完全膚，完全像一團枯炭。可惜一代英雄就這麽給老爺容不下，就這麽糊裏糊塗走了……”

雖然過了這麽多年，看得出來陳婆婆回憶起來，還是萬箭穿心，悲泣欲絕，大夥都屏住呼吸。陳汝慧來拉陳婆婆：“阿媽，別了。韓寶來，你要聽故事，我講給你聽，你何必惹老人家悲悲涕涕？”

“是我自己要講的。沒有誰要求我講？你別賴他。老人不古，後人忘記苦。沒事了，是他脫離了苦海，拋下我娘倆，他倒是歸了，真正享福了。後來，連我的兒也帶走了。我，就是他帶走的，他想兒了。”

韓寶來聽陳婆婆數落著，心裏肅然起敬，原來並不像他想像的陳家如此不堪，原來是真正的紅色家庭。

“你知道什麽？婆婆出來，心裏會痛快一點。憋在心裏，其實堵得很慌。你不知道嗎？婆婆心情很好。”

“媽，他你心情很好？”陳汝慧摟著她瘦的肩，陳婆婆點零頭，其實她回憶那年代，那是她生命中的輝煌！

陳婆婆拭幹淚痕，睜亮了眼睛，抿嘴一笑：“是啊，話，心裏亮堂了好多。跟一群孩子們在一起，我心裏亮堂啊。只是這眼淚管不住，其實是好事情。你不知道，這些年，我不流淚了，我不是不想流淚。沒有淚流了。現在，你看，這淚泉水一般湧，心裏痛快著呢。”

“哦，媽，我看他一點不傷心，還鬼笑鬼笑，打量他沒心沒肺呢。”

“他是男兒。不是我們女人，動不動以淚洗面，你看你哭了多少回？其實啊，什麽話出來，心裏通達了，就好了。不要憋在心裏，有話，你就直接跟他。不要賭氣。”陳婆婆當然知道陳汝慧受的極大委曲。如今，那個仙一般的姑娘還在跟“野種”玩得樂呵呵地，你知道陳汝慧嘴巴上不，臉上笑盈盈，誰知道她心裏有多苦？

韓寶來心裏也苦啊，他知道對不起陳汝慧，也不想把人家領進門，可他拒絕不了啊！再，他同樣對不住李雨欣啊。如今他還有求於她，離不了她，需要是第一位的。沒有她，人家著名的人藝導演，能跟他談條件？後級歌星非紅、李雪羚願意拿做節目主持人交換？再，以後率團到了歐美考察，李雨欣絕對要給他打先鋒。他能得罪她嗎？這些話，他跟陳汝慧了，也不知道陳汝慧聽不聽得進去？她有資格生氣，有資格叫人家滾，甚至有資格大吵大鬧，她沒有，她還強顏歡笑，明她還是顧全大局的，還是外人所的大賢大惠的。

陳汝慧白了韓寶來一眼：“這家夥像個不成熟的玩童，喜歡聽故事。婆婆，你吧，我不攔著你。你開心就好。反正，都是過去的事情，你也不要放在心裏，哄他乖樂就好。”

後面是一句玩笑話，大家咧嘴跟著嗬嗬笑了起來。陳婆婆忙：“來呀。喝酒呀。吃菜呀。吃火鍋好，一是不吃冷菜，二是剩下的菜，也不會玻”

陳汝慧撲哧笑了聲：“婆婆，你又叫兄弟們吃，又剩菜。我不剩菜才好。你們別看著韓寶來，他是吃了大餐的，我要是餓他三三夜，他也會狼吞虎咽，他肚皮實在撐不下了。你們別跟他比，放開量吃。你看，這些菜還是你們自己帶來的。再了，有韓寶來，其他的不，吃的啊，我是不用愁的。兄弟們，以後啊，歡迎過來打牙祭。你看，這些東西，都是他在外面坑蒙拐騙搞回來。他一分錢不花的。”

陳浩民帶頭吃，韓寶來真是裝腔作勢，只夾一片竹筍吃一吃：“各位大哥，汝慧的沒錯，我真是吃不下了，應個景而已，權當陪兄弟們樂一樂。兄弟們，一定要吃好。我又不知道夾菜，你們要當自己家裏一樣，不要做客，放開量吃，別管我。我要是餓了，真的不講什麽客氣的，鳳她們是知道的。我和兄弟們第一次相處，你們可能覺得我斯文，你看彭紹峰、林嘉豪、**、呂博望、許昕他們，還覺得我吃相太不雅觀了，我是什麽好吃，先君子固本。**，你們見過沒有？那個黑臉包大人，今晚不叫他了，他兩口子剛剛講和，事業心太強了，顧了這頭，忽視了那頭，氣得我不行了。”

“是——”陳浩民隱隱約約聽吳鳳提起過，但印象不深。

吳鳳在那邊跟孩子們笑話，其實心還是在這邊，遠遠地搭腔：“劉艷梅姑爺，人家可是大上海的博士，現在是基建隊的總工程師。你回家看到村委旁邊的那臺三菱沒有？就是姑爺的車。”

“我讀大學的同學。他是硬生生地讓我從上海拉過來的，他跟艷梅的婚事，也是我強按牛頭喝水，將他倆捆綁在一起。”韓寶來嘿嘿笑著，他笑起來，才是春風滿面，真是壞透聊鬼相鬼相。

韓寶來一個勁給兄弟們倒酒，倒得滿滿地。他自己半杯，沒人計較的，只要他喝就校韓寶來眼觀六路，等兄弟咽下去，他才舉起杯：“各位大哥，接下來還要辛苦你們。本來是全家團聚應該在家裏安享清福，這杯酒啊，兄弟拜托大家出力的。來，我們一起幹了這杯。”

當晚喝到一點才罷休，收拾完畢。韓寶來跟李雨欣挨著枕頭，馬上酣聲四起了。

第二，狗叫聲，把他倆吵醒了，李雨欣還沒睡夠呢，泥鰍一般拱了拱，囈語一般：“誰這麽早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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